上梁不正下梁歪，反過來說，就是有怎樣正直的上層，就有怎樣的下層……當然，凡事不是絕對，但就蜀地而言，中層很好地把上層的意志傳到了下層，會出現這麽誇張的志願人數，並非偶然。

“太多了！”

即使是早有心裏準備的馬淵等人，也被驚到了，姜艾在吃驚過後，迅速召集眾人想對策。

“這只是初統計，後續還有很多人。”鄧豫匯報。

“鰥寡孤獨者首先排除掉，家中獨子獨女、年齡未滿十六的……”姜艾訂立篩選條件，但即使如此，剩下的人數依舊驚人。

“獨女？你不打算把女兵排除掉嗎？”馬淵問。

蜀國失去關中之後，國力就比之大宋都沒多少優勢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蜀國朝廷擴大了征兵範圍，年齡上下限調整自不用說，性別的限界也解除了。

實際上，魔法並不是非常區別男女，但男人身體強大這個自古以來的觀念，被系統經過加強之後，體現在了低階魔法師身上，加上女性向來柔弱，因此即使某些技術非常先進，天球世界在女權上都遠不如地球世界裏所說的現代社會。

但女生再弱也能當戰力，在治療和生活魔法的領域，她們也有一定優勢，因此男丁不足的時候，後勤都是由女兵來輔助的。

還是之前的原因，蜀國太缺人了，不得不大量使用女性魔法師，到滅亡覆國再滅亡的那些年，蜀漢有三國中最多的女兵。戰後，部分女兵退役了老了，只要沒老到施展不出魔法，現在就依舊能戰鬥，也就依舊能報名。

問她們為什麽會報名？理由和男人一樣，並不是地位不如男子，就代表她們的志氣比別人低，有怕事只想過小日子傍大款的女子，但也有鐵骨錚錚的女英雄。

再就是，提高女性地位，那是司馬棣上位之後大宋就一直在做的事，蜀地歸順之後，什麽都遭到別人的輕蔑，唯獨這一點，沒人輕視。

那為什麽大宋中高層罕見女性？那是司馬棣並沒打算給女性特別優待，也沒打算給三國中的哪一國民族特別優待。

“我們要追求的不是迎合輿論、道德、價值觀的‘正確’，我們要做的是‘公平’，給予每個人平等的機會，朝廷隨時都歡迎有能力的人，無論男女。”

歷史遺留的問題，導致現在女性鮮有優秀的人才，但無論男女，都能接受相同教育，都擁有相同機會。

沒有特別的存在，便是最好的尊重。姜艾是這麽想的。

所以他拒絕了馬淵的建議……倒不如說，馬淵這家夥一直就在說反話扮壞人，真的可惡，明明他更擅長做這些，而且做壞人也更輕松。

那要問姜艾為什麽還在堅持，那就更簡單了，無論是被人半推半就還是什麽都好……他的字典裏沒有“放棄”兩字。

“繼續吧，怎麽說也不能讓太多人離開家園……狄先生，你覺得我們應該批下多少人？”

“三百萬吧？”狄傑不假思索。

“……這是在偷懶？”

實際狄傑在蜀地幹活從未偷懶，就算有，那也是事情太簡單他一天就把一個月的事務給搞定了……可惜他沒有成為軍師的戰鬥力和統率能力，也沒在戰略戰術上見長，否則就能接受鳳雛傳承了。

“放屁，什麽鳳雛，我要繼承的是名偵探，或是尊屬於我的稱號！”

摒除開玩笑部分，大意就是狄傑心高氣傲想要走出自己一片天……這樣的狄傑，可不是無腦說出三百萬的數字來。

“我說的是最終人數，我就問你們，蜀地的士兵比起外界的士兵有何優勢？”

“我們的經驗豐富、人數多……”姜艾說到這裏就止住了。

因為蜀軍也只有這些優勢了，而且所謂經驗豐富，是建立大宋一統三國之後，他們還在進行內戰的那段經歷……現在各地部隊都和古蒙打了半年，那點差距早就沒了。

裝備沒有優勢，強身藥大家都有份，蜀地之前還兵荒馬亂，不少人營養不良了好幾年，身體能不劣勢就算好了……剩下的就只有人數和決心了。

“不是我們只能出三百萬，而是必須出三百萬嗎？”

“我還沒那麽無能！”狄傑有些生氣，“我是不懂軍略，但我知道你們懂什麽，我是分析你們的你能力之後才得出了這個結論。你們這些榆木腦袋，怎麽就不明白自己的優勢在哪？”

狄傑把他那套理論用光幕展示出來，眾人先是一楞，隨之不由欣喜起來。

“這不錯啊。”

“等等，這不是抄襲了劉天的作戰理念？”鄧豫發現了華點。

不久前在墨家對付西匈奴時初登場的那套低中高空的劃分以及聯合作戰理論，在蜀地是早就推廣的東西，而且還有更先進的一系列作戰手段，早就被他們用在蜀地內戰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別看當初姜艾自己都瞧不起蜀地內戰，但那不是數萬人的小規模戰鬥，而是他們用數萬人戰勝了數十萬的梓潼軍，這才有了統一蜀地的底氣。

就像天下人都小瞧蜀地那樣，他們自己也沒有自信，畢竟他們經歷過的只有內戰，而三國之間的戰爭，蜀漢又是最弱的那個，如今北唐和宋國原地域的部隊都陷入了苦戰，他們又怎麽可能輕松獲勝……

“這是錯誤的想法！從外面來的我，很明確的告訴你們，你們是沒有裝備和個體優勢，但要說技不如人，那已經是以前的事了！如今你們蜀地的人才不輸給任何一省，而那個叫劉天的渾球，雖然別的本事沒有，但他的作戰理念絕對是領先整個東方的，你們即使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那家夥！”狄傑難得露出了肯定的笑容，“你們絕對不比誰差！我說的三百萬，是指能幫助整個大宋擊敗古蒙的數量！”

盡管牛皮都快吹破了，但狄傑的心意眾人還是收到了。

只是他們不知道，也許三百萬人無法直接擊退古蒙，但這出蜀的三百萬人，將會展示他們的強大，把他們的作戰方式，把他們的奮勇傳播到天下，最終——

扭轉乾坤！

……

決定好了就立刻行動，蜀地的人從不拖拉，或者說，他們現在還不會拖拉。

但這一夜，突然傳來長生的噩耗，讓姜艾整個人都慌了神。

“不，他沒事。”衛清沒讓他亂傳消息。

“當真？”

“是的，不過我必須去北邊一趟，長生他一個人無法解決。”

“那就好！”

姜艾算是展示了什麽叫突然整個人放松，又突然高興地跳起來，然後又低沈下去。

當然，其低沈的原因無外乎擔憂衛清走後，蜀地該如何是好。

今天衛清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人們理所當然以為他是留在蜀地的人，現在卻突然說要走……

“狄傑說得很對，你們不要小瞧自己，即使我不在，即使有300萬人要出蜀，吐蕃也不是你們的對手。”

衛清這樣向來認真的人說出來的話，就比狄傑說的要讓人信服多了。

只是姜艾有些迷茫，他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了。

“契機是劉天到來之後，然後是心蘭殿下的到來催化了你們……但更重要的是你們回應了他們的期待。不要妄自菲薄，即使是我，也極有可能需要你們去支援。”

“怎麽會？”姜艾可是聽說了墨家在和匈奴中取得了多大的戰果，墨家三子還都變成了強者，比之蜀地強太多了，就他們那樣的陣容，加上長生和衛清，還需要他們去支援？

“敵人很強，不要小看對方，還是說，因為我看上去很強，你就不打算關照我了？”

“當然不，無論強者弱者，都是需要幫助的！”姜艾沒有忘記自己心中那份公平。

“就是如此……怎麽了？”衛清看出了姜艾還有心結。

“衛先生，在聽到三百萬這個數字的那刻，我想的不是補給、勝利、戰力這樣的問題……我……”姜艾低下頭，一臉難受，“我想到的居然是戰後如何安排他們……我想到的居然是如何安置那些傷殘人員治療、再就業、融入社會、克服心理陰影……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我是不是太自大了啊？”

姜艾的“自大”評價並有錯，至少他自己是這麽想的，還沒開戰，就思考到了勝利之後的問題……為什麽說是勝利之後的問題？因為如果輸了，就根本不會輪到他來安排這些事了。

他真是太自大了。

即使是衛清，在聽到姜艾說這些的時候也忍不住流露出吃驚的表情，但吃驚過後，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麽劉天會把蜀地交給他。

“就這些嗎？”衛清故意板起臉，用審問的語氣道。

姜艾輕輕顫抖了一下，瞬間就坦白了。

“我、我還想到了國家日後會不會嫌棄這些英雄，想到了那些養尊處優，依賴和平時代手段爬上位的官員會和這些人產生怎樣的矛盾，甚至想到了蜀地不再貧窮不再弱小，變得如我想象中那般富強，但人們卻忘記了初心，忘記了……”

說著說著，姜艾這個大男人居然落下了啪嗒的淚水。

“我想我真是想多了，腦中滿是這些可怕的東西，但我又好害怕自己無法阻止這一切發生……”

“沒錯，這就叫利欲熏心，再就是死於安樂。”衛清道，“但想是沒用的，你要牢記，這不是什麽自大和腦洞，而是必須要去解決的問題，否則，別看現在是三百萬，到那時候，別說三十，連三人都不一定有。”

……

“舅舅……”

在告訴霍長生志願的人數後，衛清還把來龍去脈給一並說了。

“他們一定會來的。”

“嗯。”霍長生現在已非常確信。

“所以我們努力戰鬥，取得勝利就好，後面的事——”

未來，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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